[唐]穿成太宗家的崽 - 第 60 章
060
韦氏是在贞观十五年随李祐一块去齐州的,当日他们离开长安的时候，阴嫔还是四夫人之一的阴德妃，那时候她满头青丝不见白发,甚至连眼角的皱纹都不见几条。
但是现在呢？
韦氏看着面前的阴嫔,见她整个人老了十岁不止,那一头长发里甚至藏着不少的银丝,心中更是觉得李祐造孽。
明明他已经得天之幸,一出生就已经是亲王之子了,武德八年就被唐高祖封为宜阳王，要知道那个时候他才几岁而已。
后来李世民登基为帝,他更是从亲王之子变成了皇帝之子,可以说天底下除了嫡出的太子等人之外，没有人比他的出身更高了。
李世民虽然更看重文德皇后所生的孩子,但是对于庶出的孩子也并非是没有感情的,更别提李祐的生母阴嫔一辈子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待他向来是珍之爱之。
可以说李祐拥有一个这么好的出身，拥有一对疼爱他的父母,他已经比世上许多人都要幸福且幸运很多了，按理来说他应该觉得满足,甚至感激才对的。
但是偏偏李祐仍觉得不满,甚至生出了反心，在他决定起兵谋反的时候,他没有想过会连累她就算了，反正他们夫妻两人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但是他竟然也没有想过远在长安的阴嫔吗？
那可是他的生母，是疼爱他入骨的人，他在齐州起兵谋反,作为他的生母，他以为阴嫔在长安还能够有好日子过吗？
不可能的，哪怕李世民不迁怒于她，阴嫔在后宫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韦氏不知道李祐能不能想得到这点，如果他能够想到却依然选择起兵谋反的话，那么说明他没有良心，如果他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的话，那么说明他更没有良心。
因为李祐只是到齐州上任一年的时间而已，但是在此之前的十几l二十年他可是生在长安，长在长安，一直都在阴嫔膝下长大的。
想到这儿，韦氏不由得对阴嫔道：“娘娘，你要好好保重身子。”
听到韦氏这话，阴嫔看了她一眼，眼泪顿时扑簌簌地掉：“去年你和祐儿前往齐州前来与我告别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谁能够想到转眼间我们就与祐儿生死相隔了，那可是我唯一的孩子，没了他，我下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娘娘，你别这样。”韦氏听着只觉得心酸极了，她道，“如果日后我还有机会进宫的话，我会好好孝顺你的。”
“好孩子。”阴嫔朝韦氏招了招手，等她上前来后，她伸手抓住她的手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孝顺的，有你这么一个儿媳妇，我就不怕自己日后生前无人孝顺，死后无人祭拜了，只是可怜我祐儿，生前膝下没有一男半女，死后也没有子嗣供奉他，每每一想到这儿，我只觉得心如刀割……”
一听到阴嫔提到李祐的子嗣问题，韦氏便抿了抿唇。
是的，虽然李祐已经二十多岁了，但是死前仍然一个孩子都没有，至于后院的其他小妾为什么没有
传出好消息，韦氏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迟迟没有怀上孩子，一方面是因为她不得宠，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不想生。
其实在李祐起兵谋反之前，韦氏的丫鬟们就曾经劝她跟李祐生一个孩子，因为那时候李祐膝下空虚，她们觉得如果韦氏能够生一个孩子的话，那么她的地位不仅会更加稳固，说不定和李祐的夫妻感情也会有所改善。
退一万步讲，即便李祐不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尊重她这个妻子几l分，但是韦氏要是有个孩子的话，那么以后的日子至少不用过得那么冷清寂寞。
韦氏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自从去到齐州之后，李祐的所作所为简直一再跌破了她对他的认识和印象，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枕边人的真面目竟然如此凶残恶劣。
看到这样的李祐，韦氏哪里还愿意跟他生孩子？她甚至都不愿意和他亲近。
等到李祐真的起兵谋反后，韦氏更加庆幸自己当日的决定了，因为他们要是有孩子的话，那么不止是她，就连孩子都会受到李祐的连累。
与其这样，那还不如不要孩子。
只是韦氏心里面是这么想的，嘴上却道：“是我不好，没能为郎君开枝散叶……”
她以为阴嫔跟她提起这件事是想要责怪她，但是没想到的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阴嫔打断了：“这与你何干呢？你和祐儿迟迟没有子嗣，想来也只是缘分没到而已。”
韦氏有些意外，因为去齐州之前，阴嫔曾因为她嫁给李祐两年了，肚子都没有动静而对她表示过不满，结果现在李祐死了，她反而体谅起她了？
韦氏不觉得感动，反倒是忍不住生出几l分怀疑和防备之心。
而事实证明确实不是韦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为提完李祐膝下空虚后，阴嫔又提到韦氏膝下空虚：“你现在是还年轻，但是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如果身边没有个孩子傍身怎么能行呢？”
说到这里，阴嫔就顺势跟韦氏提起了想让她抚养阴弘智和燕氏那一双儿女的事情。
“陛下开恩，没有要他们兄妹两人的性命，只是他们年纪尚幼，独自在外面怕是照顾不了自己，而他们的亲人除了我这个姑母之外，就只剩下你这个表嫂了。”
阴嫔作为嫔妃，哪怕被贬了，她依然得住在宫里的，所以怎么可能照顾得了阴弘智和燕氏的那一双儿女？
但是韦氏不一样，她既是两个孩子的表嫂，又住在宫外，所以由她去照顾他们，那是再适合不过的事情了。
“到时候你们三个一块生活，我在宫里也能够放心了。”
阴嫔说完之后，满心以为韦氏十有八九会答应她，因为她这个决定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但是对韦氏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因为她以后总不可能再嫁人了，既然不可能再嫁人，那么就意味着她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如果没有孩子的话，那么以后老了怎么办？
难道靠她那些侄子侄女吗？
且不说她那些侄子侄女愿不愿意，即便愿
意，他们也有自己的父母要孝顺，又怎么可能全心全意给韦氏养老送终？
但是阴家留下来的那两个孩子就不一样了，他们失去了父母，只要韦氏好好对他们的话，阴嫔觉得他们长大后一定会回报韦氏这个表嫂的。
然而让阴嫔没有想到的是，韦氏听完她这么说之后，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
阴嫔一愣，然后就听到韦氏道：“娘娘，恕儿媳难以从命。”
“你不愿？”
“儿媳不愿。”
“为什么？”阴嫔道，“这可是两全其美的事。”
“儿媳与两位表弟表妹甚少接触，况且又从未照顾过人，只怕会辜负娘娘的一番好意。”韦氏道，“如果娘娘忧心两位表弟表妹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的话，不如从你身边的几l位嬷嬷当中选择一两个放她们出宫，让她们帮你照顾他们。”
“这几l位嬷嬷都是娘娘的心腹，把表弟表妹交给她们去照顾，儿媳想娘娘你肯定能更放心。”
见韦氏不仅拒绝了自己，甚至体贴地帮她想了另外一种办法，阴嫔不仅不觉得感动，反倒是觉得愤怒：“我自然是会给他们拨几l个人，只是这样是不够的，毕竟他们年纪尚幼，身边还需要长辈教导，而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韦氏继续拒绝：“娘娘高看儿媳了。”
阴嫔闻言，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火气：“究竟是我高看了你，还是你不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只是让你帮个小忙而已，你就推三阻四的，如此让我如何相信你日后还能够孝顺我？”
阴嫔眼见着自己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韦氏仍然没有松口，当即又急又气。
她原本对韦氏这个儿媳妇并非是没有怨气，只不过是因为有事求到她的头上，所以才愿意对她好声好气，但是哪里想到她竟然如此铁石心肠，而且软硬不吃。
“你害得祐儿没有子孙供奉我已经不跟你计较了，现在我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心愿，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话，就不怕传出去旁人说你不孝不悌，影响你们韦氏一门的名声吗？”
韦氏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儿媳已经是出嫁女了，做什么事都不会轻易影响韦氏一族的名声。”
“况且我虽然没有为郎君开枝散叶，但是也从未阻止后院的小妾为郎君传宗接代，所以郎君没有子孙供奉怎么能说是我害的呢？”
“你还不承认？”阴嫔道，“要不是你善妒，容不下人的话，祐儿后院的小妾怎么会无一人传出好消息？如今害得祐儿断子绝孙了，你就说与你无关了？”
“而且祐儿本性不坏的，都是外面的人带坏了他，你作为祐儿的妻子，明知道有人要引诱他做出不法之事，你为什么不劝阻？但凡你对自己的丈夫多上一点心，祐儿就不会做出如此忤逆之事，更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现在祐儿已经死了，作为他的妻子，你有什么脸面继续活着？你该给我祐儿陪葬才对！”
……
“娘子，阴嫔娘娘实在是太过分了。”丫鬟跟着韦氏拜别了阴嫔后，在去大兴宫的路上，忍不住愤愤不平地道，“当日你刚嫁给郎君时，他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前脚刚劝他，后脚被阴嫔娘娘得知后就责怪你作为妻子反倒是管到郎君的头上。”
“如今郎君闯下了弥天大祸，还连累了你，阴嫔娘娘不觉得愧疚就算了，竟然还反过来责怪你不劝阻郎君，是娘子你不愿意劝阻郎君吗？分明是郎君不愿意听。”
“明明郎君会起兵谋反，跟舅老爷是脱不了关系的，阴嫔娘娘不怪他就算了，竟然还想着让你帮忙抚养他和燕氏的一双儿女，你不愿意还往你身上泼脏水污蔑你，甚至说那些难听的话咒你……”
丫鬟越说越替自己的主子觉得不值，外人都觉得她嫁给了李祐，成为了齐王妃肯定是很风光，实际上有谁知道她们主子的苦？
虽然自古以来，婆媳不和睦那是常有的事情了，但是现在明明是李祐做错了事，结果阴嫔竟然把责任都推到韦氏的头上，还恨不得她给李祐陪葬。
丫鬟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外人都感到心寒了，更何况是她们主子这个当事人呢？
韦氏的心里确实不太好受，一开始见阴嫔待她亲近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误会她了，因为在回来长安的路上，她想过阴嫔会不会因为李祐的事情而迁怒她。
但是事实证明她对她的亲近只是假象……
“算了。”韦氏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然后道，“现在我已经不是齐王妃了，想来日后能进宫的机会也少之又少，所以忍忍就是了。”
丫鬟见状，为了不让韦氏再因为阴嫔而郁闷，于是干脆转移话题：“对了娘子，你觉得武夷公主让你见过阴嫔娘娘之后再去大兴宫寻你是因为什么事啊？”
因为什么事？
韦氏大概猜到了一点，她和李来仪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相处的机会也不多，但是自从李祐出事后，她对她没少照顾。
所以她想，她这个时候让她再去大兴宫寻她，大概是想要帮她撑一下腰，让她接下来在长安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吧。
只是韦氏没想到李来仪的用意远远不止于此，她带着丫鬟去到大兴宫见到小姑娘的时候，她拉着她跟长乐公主和魏王妃说：“五嫂在齐州的时候对我多有照顾，现在她回来长安，按理来说该轮到我照顾她了，但是我在宫里住，不方便，所以只好拜托五姊你和四嫂帮我多照顾一下五嫂了。”
长乐公主和魏王妃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旋即异口同声笑道：“没问题。”
本来韦氏就是她们的嫂子/弟妹，在她随李祐前往齐州之前，她们相处过两年，彼此之间都没有什么不愉快，现在见李来仪没有因为李祐而迁怒她，那么长乐公主和魏王妃自然不会了。
“来怡妹妹……”韦氏感动得都有些哽咽了，尤其是她刚刚还在阴嫔那儿经历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于是越发衬得李来仪的好有多难能可贵。
“其实我在齐州也没有怎么照顾你。”
所以她这么照顾她，韦氏实在是有点受之有愧。
“怎么没有？”李来仪道，“之前你知道我那么教训李祐的时候，你不会劝过我别那么做吗？”
小姑娘弯着眼睛对韦氏道，“我知道五嫂你那么说不是心疼李祐，是怕我得罪他，会害得自己受伤。”
虽然李来仪并没有听韦氏的话，但是她领了她这份情。
“所以阿姊你就是因为五嫂劝过你一句，才那么帮她吗？”长乐公主是在韦氏走后才问李来仪的。
“也不全是。”李来仪说，“嫁给李祐这样的人，五弟妹本来就很惨了，所以我想，如果可以的话，那就帮她一把吧，她也没做错什么事。”
“也是。”长乐公主和魏王妃认同地点点头，尤其是魏王妃，因为她也是嫁进来的，所以对于韦氏的经历，她更加同情。
如果她是和李祐狼狈为奸的话那就算了，哪怕被赐死也是她活该，但是她并没有。
魏王妃笑着对李来仪道：“阿姊如此人美心善，难怪美名都要从齐州传回长安了。”
“可不是么。”长乐公主好奇问道，“我听闻阿姊你们离开齐州的那天，百姓们都是哭着来相送的是不是？”
魏王妃也好奇地看着李来仪。
“哪有那么夸张？”
“那是不是有百姓哭了？”
“有。”大部分都是那些受害者的家属。
“有就行了。”长乐公主道，“阿姊你又不是齐州的刺史，只是在齐州待过一段时间而已，走的时候有百姓哭着来送你，那就说明大家有多认可你了。”
李来仪想起他们离开齐州那天，送了他们一程又一程的百姓们，心中不由的生出几l分成就感。
*
李来仪终于从齐州回来了，李世民原本以为他们父女能够多很多时间相处团聚的，他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跟她说呢。
哪里想到李来仪除了回来的第一天都待在宫里陪着他之外，从第二天开始就拿着他给她的令牌出宫了。
而且一出就是一整天。
李世民原本没放在心上，因为以前李来仪也没少出宫，他想她大概是出门一段时间，回来找朋友聚会，或者考察一下她那些“学生”们的功课？
但是李世民没有想到打从那天开始，李来仪每天都出宫一趟，而且经常是白天出宫，直到宫门落锁才回宫。
这就引起李世民的好奇了，虽然他不是一个爱干涉孩子做事情的父亲，主要是他也相信李来仪是有分寸的孩子，为非作歹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但是因为李来仪最近实在是太神秘了，以至于这天李世民实在是没忍住，就直接问她了。
“威凤你最近出宫是不是有事情在忙？”
“嗯。”
“在忙什么事？”
“这个嘛……”李来仪却跟李世民卖起了关子，“暂时不能跟你说。”
李世民有些意外：“跟耶耶都不能说？”
“嗯。”
“为什么？”
“说了那就没有惊喜啦。”李来仪见李世民一听到“惊喜”二字，眼睛都亮了一下，为了不让他继续追问，她只能选择转移话题，“对了，耶耶你有没有跟房相他们提你打算迁宫一事？”
虽然明知道李来仪是故意的，但是李世民见她问的是要紧事，他还真的不能不跟着转移话题：“没有。”
“为什么还没提？”李来仪皱眉，“耶耶你是怕房相他们不同意吗？”
小姑娘觉得不大可能，因为他们是最早一批跟在李世民身边的臣子了，他们很了解他的性子，哪怕不明说，相信他们也知道他提出要迁宫一事肯定不是为了享乐。
“在你离开长安后，我派人查了一下国库，去年上半年经历了泽州疾疫，下半年又去支援李思摩部落，国库的银两已经没多少富余了。”李世民道，“我要是提了，那不是让玄龄他们为难吗？”
“原来是因为银两的事儿？”李来仪的眉头一下子就松了，“早说呀，耶耶，我有办法解决。”
李世民狐疑地看了李来仪一眼，然后好奇问道：“难不成除了能预感未来之外，来仪你还能点石成金？”
“……”李来仪无语地瞅了她爹一眼，“耶耶你现实点。”
她要是能点石成金的话，迁宫一事还能拖到现在？
李世民道：“你刚刚的话听着就很不现实。”
“反正我没骗你。”李来仪想了想，然后道，“耶耶你明天就跟房相他们提这件事。”
见李来仪就差跟他拍胸口保证了，李世民也只好半信半疑地照做了，但是说实在话，除了点石成金之外，他实在想不到李来仪还能从哪里弄那么一大笔钱出来。
因为想不到，所以第二天跟房玄龄他们提起迁宫一事时，李世民并没有提及李来仪跟他说的那些话，但是他没想到他才刚跟房玄龄他们提起这件事，李来仪就来了。
小姑娘给李世民行礼后，又跟各位大臣互相见礼，然后才跪坐在李世民的身边。
除了魏征之外，其他人大概很好奇为什么李来仪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见是李世民允许的，而且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他们都知道李来仪的真实身份，所以便按下这份好奇，继续说李世民迁宫一事了。
“陛下你早该做出这个决定了。”长孙无忌道，“每逢雨天，臣要是在你的大兴宫待上一天，回去后浑身都不舒服，臣尚且如此，陛下你只怕比臣要难受千百倍。”
长孙无忌也是武将，所以他太清楚像他们这样的人如果住在大兴宫这样的地方有多遭罪了。
“迁宫不是小事，所需要花费的银两巨大。”房玄龄皱了皱眉头，然后道，“臣愿意减一年月俸，助修大明宫。”
“臣也愿意。”
“臣亦然。”
……
房玄龄开了个头，其余的大臣们二话不说就表态了，不就是不够钱迁宫吗？他们给陛下凑就是了。
只要他们陛下能够健健康康的就好。
李世民闻言，顿时泪眼汪汪的，这时一旁的李来仪开口道：“舅父，你们不必减月俸，我愿意承担大明宫三分之一的修建费用。”
嗯？
嗯？？
嗯？？？
李来仪话音刚落，大家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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